生与死,是人生无可回避的首要命题,也是宗教教义中不可或缺的核心内容。一切宗教之所以能成为人们的信仰,被众多信众虔诚尊奉,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在于它们都对人类最深沉、最原始的心理隐患 —— 死亡,给予了最终的解答与承诺。但不同宗教因教义、教理的差异,对生与死的看法各不相同,由此形成了多样的生死观。在中国,儒、道、释三家思想长期鼎立,儒家对生死之事慎言,故而生死问题多由佛、道两家阐释。尽管佛、道两家历经千余年的冲突、交融,在某些方面求同存异,但二者的差别依旧显著。
人自诞生起,便踏上了通往死亡的旅程。东晋的抱朴子葛洪在其著作中形象地比喻,人生就如同被牵往市场屠宰的羊,每前进一步就离死亡更近一分。生老病死,有生必有死,这是世间一切痛苦的根源。而想要摆脱痛苦,打破生死的束缚,就需要通过修道,实现人的层次升华,脱胎换骨,成为与道合一的 “真人”。在道教的理念中,真人已超脱生死,达到永恒的存在境界。这一观点与佛教的 “轮回” 观念有所不同,那么,道教究竟如何看待轮回呢?
道教轮回的概念与内涵
在道教的理论体系里,轮回是一种生命循环往复的现象。道教认为,人有三魂七魄。一个鲜活的生命,魂魄是团聚的,这便是生命的真实状态。当然,魂魄也会出现分离的情况,比如婴儿受到惊吓,其魂魄尚不稳固,就可能哭闹、抽风,严重的甚至会引发精神疾患,民间常称之为 “吓掉魂了”。道家有相应的经咒方法,可帮助召回魂魄,中医在这方面的内容也源于道家。长大后,有的人也会出现魂魄分离的状况,如精神分裂症患者;还有些人修炼意念类气功时,会出现奇怪症状,术语称为 “走火入魔”;另外,一些人自身魂魄不够坚固,容易受到负能量侵扰并被其控制,这类人大多缺乏自信。而正常人魂魄团聚,才拥有完整的生命。人之所以会死亡,就是因为三魂七魄无法凝聚,一旦散掉,生命也就消逝了。道教的一些修炼方法,旨在让魂魄不分离。《老子》中说:“载营魄抱一,能无离乎。”《黄庭内景经》也提到:“垂绝念神死复生,摄魂还魄永无倾。” 通过修炼,能够维持生命,实现长生。
当魂魄分散,人的生命走向终结,此时魂魄分离后的生命已不复从前模样。民间传说中,此时生命会喝孟婆汤,忘却前世记忆。三魂七魄分散后,不会再回到原来的状态,如同草上的露珠,太阳一出便烟消云散,无法复原。那么,魂魄散失后,生命如何再次出现呢?道教认为,生命由魂魄构成,新的生命依然需要魂魄的结合。一个人的魂魄分散后,会通过天地间的生命通道,与其他分散的魂魄重新组合,形成新的魂魄团聚体,也就是一个新的生命体,这就是道教的轮回观。不过,并非所有人都能实现百分百的生命转世,只有高真大德、高道或者乘愿再来者,其生命才有可能百分百转世,且不受造物主约束。一般人的魂魄只能分离,而后在机缘巧合下,与其他分离的魂魄重新组合,成为新魂魄的一部分,滋养新的生命。
道教经典中的轮回说法
在道教经典中,关于轮回有 “五道” 和 “六道” 两种说法 。《太上老君虚无自然本起经》记载:“一道者,神上天为天神(神道);二道者,神入骨肉,形而为人神(人道);三道者,神入禽兽,为禽兽神(畜生道);四道者,神入薜荔,薜荔者,饿鬼名也(饿鬼道);五道者,神入泥黎,泥黎者,地狱人名(地狱道),神有罪过,入泥黎中考。如此五道,各有劫寿岁月。” 此经将轮回分为五道,即神道、人道、畜生道、饿鬼道、地狱道,并指出这五道都有寿命劫数,意味着尚未摆脱生死轮回。唐代高道潘师正在《道门经法相承次序》中也提及:“一天道,二人道,三地狱道,四饿鬼道,五畜生道。” 这与《太上老君虚无自然本起经》中的五道说法一致。
此外,在被奉为 “诸经之王” 的《高上玉皇本行集经》中,直接提出了六道的概念:“六道一切众生,闻是香者,普蒙开度。所谓天道、人道、魔道、地狱道、饿鬼道、畜生道。” 道教中的六道轮回与佛教的六道轮回有所不同,佛教六道为天道、阿修罗道、人道、畜生道、饿鬼道、地狱道,道教的六道少了阿修罗道,多了魔道 。关于是五道还是六道的分歧,主要源于分类标准的差异,五道的说法是将魔道归入天道之中。
道教轮回观与生命的转化
道教还有一部经典《化书》,书中阐述了不同物种成份可以相互转化,有生命的与无生命的也能相互转化。人的生命消逝、魂魄分散后,不一定会转化为另一个人的生命成分,有可能成为其他动物魂魄的一部分,或者转化为土木金石的魂魄成分,所以有些土木金石也通人性。《化书》中说:“是故土木金石,皆有情性精魄。虚无所不至,神无所不通,气无所不通,形无所不类。孰为彼,孰为我?孰为有识,孰为无识?万物,一物也;万神,一神也,斯道之至矣。” 这一观点与佛教的 “一花一世界,一叶一菩提” 有相似之处,都体现了对世间万物相互关联的深刻认知。
道教认为能够洞察其中奥秘,并通过真修实证,就能达到 “神可以不化,形可以不生” 的境界,即破除生死、实现长生久视的得道境界,正如张三丰祖师所说:“顺则凡,逆则仙,只在其间颠倒颠。” 从这一角度来看,一个人的生命中必然包含着其他人或其他生命的成分,这就是生命的奥秘所在,也解释了人的复杂性。一个人会展现出各种各样的特点,有些并非后天形成,而是先天过往生命特性的延续。因此,每个人身上都会有其他生命的投影,这也是人类能够成为一个共同体的宇宙特性体现。
道教轮回观的独特视角
与佛教追求涅槃脱离生死轮回之苦不同,道教虽承认轮回的存在,但更注重今生的修行。道教以 “仙道贵生” 为修行目标,期望通过各类修炼方式实现长生久视。道教认为,人的生命并非由天命决定,《西升经》云:“我命在我,不属天地。” 人只要修道养生、与道合一、安神固形,就能实现长生不死。生与道合一,生与道相保,是道门的基本教义,也是其区别于其他宗教的显著特征。
道教的轮回观强调,人若不能修性守道、与道同体,精神就会坠入 “五道” 或 “六道” 之中,不断浮沉,不得解脱。而脱离 “五道” 或 “六道”,达到复归于道、与道合一的境界,在宗教实践中体现为对神仙信仰的追求。对神仙的虔诚崇拜、对神仙幸福境地的向往、对神惩罚的畏惧,成为人脱离轮回轮转的动力。相较于其他一些只注重彼岸世界而忽视此生的宗教,道教是一种重生的宗教,它更关注人们在现世如何通过修行提升自我,把握当下的生命,以积极的态度面对人生,认知人生,在今生的生活中遵循道的指引,实现生命的价值与超越。